摘要:“心政”“德政”与“学政”是蒋信心学为政思想呈现出的三种侧重不同而又相互关联的形态。心学为政是中晚明士人反思其时的政治生态与学术生态的产物,代表了心学的一种价值取向。蒋信的“心政”“德政”与“学政”思想是其为政观分别在其心学本体论、修养论与实践论向度的展开,并呈现出不同的内涵与特征:“以心为政、政为心象”是其“心政”思想的特征;“德政”思想以“修身以德、善俗行治”为主要内涵,强调了“德”与“身”的关系;“学政”思想则在“砭俗非佛、学政合一”方面凸显出显著的实践价值。蒋信的心学为政思想有其时代与学术的合理性与必然性,在道与势的关系层面对当下的个人治理、民间治理、政治治理及其思想建构具有一定的启示,因此,其不仅是一个哲学命题、也是个社会学、政治学命题。
关键词:蒋信 心政 德政 学政
作者陆永胜,贵阳学院阳明学与黔学研究院教授、哲学博士(贵州 贵阳 550005)。
蒋信(1483-1559),字卿实,号道林,人称正学先生,常德人。嘉靖十一年进士,授户部主事,转兵部员外郎,后任四川水利佥事,升贵州提学副使,在贵阳重修文明书院、新建正学书院,对黔中王学发展贡献甚大。蒋信先师王阳明于龙场,后师湛甘泉于北京,在学术思想上兼取王、湛。《明史·儒林二》将蒋信附于湛若水之后,认为“信初从守仁游时,未以良知教。后从若水游最久,学得之湛氏为多”。而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则将蒋信归入“楚中王门”,随着黔中王学研究热潮兴起,蒋信的文献与思想在黔中王门中的地位和价值日益凸显。黄宗羲认为:“然道林实得阳明之传,天台之派虽盛,反多破坏良知学脉,恶可较哉!”此即是说,蒋信得了阳明良知学的真传。蒋信亦曾说:“夫阳明之学,谓其践履未至,及其徒乱于佛老,则有之。若其启发领要,以上接濂溪、明道,则二先生之学,均之为得精一之嫡传,不可诬也。”显然,蒋信在这里道出了三方面重要的信息:第一,蒋信肯定了其师阳明之学的源(学脉)和本(心学属性),这确立了其学的心学立场;第二,蒋信言说之着眼点在于对“践履”的强调,这表明了其学的实践向度;第三,蒋信所批评者,一为阳明后学,一为佛老,因为它们没有或有碍于圣学精义的传承,这是其学“践履”的外在语境。这三个方面不是相互孤立的,而是互相联系的,它们共同构成了蒋信为政思想的具体语境。蒋信的为政思想正是以心学为立场,通过对俗学、佛老的批判,建构起以政为中心的践履之学。蒋信的心学为政思想是具有时代代表性的。清人陆陇在《三鱼堂文集·卷二》中曾对中晚明心学为政现象评价道:“自嘉、隆以来,秉国钧作民牧者,孰非浸淫于其教者乎?始也倡之于下,继也遂持之于上;始也为议论,为声气,继也遂为政事,为风俗。”此论可谓精到,指点出明代中后期心学思想中学术对化俗、政事的积极促进作用及三者间的互动关系。蒋信的心学为政思想正是在此时代政治、学术语境中展开的。蒋氏心学思想在“政”的领域的展开,呈现为“心政”“德政”与“学政”三种形态,其从心学本体论、修养论、实践论出发,将为政与求心、修德、为学联系起来,形成了富有心学色彩的实践论体系。赵锦龙在《蒋道林先生文粹·序》中对蒋信的学与行曾概括道:“如先生者,本之乎一心,精之乎实践,而德教系于人心,信义重于乡党,勋泽垂于所莅之地,岂非斯文之标准,后学之楷范也哉!”以心为本,重在实践,德教正心,信义化民,最终指向皆为一个“政”字。可见,赵氏之言可谓精炼地概括了蒋信心学为政思想的要义。
一、心政:以心为政、政为心象 [见英文版第73页,下同]
蒋信的心政思想以“心”为立足点和出发点对为政进行观照,从本体与功夫的角度看,则是将为政纳入“求心”的功夫过程,从心物关系的角度看,则以政为心之发用。以心为政,政为心象是其心政思想的特征。
蒋信对于“政”的解释具有非常明显的心学色彩:
政也者,正也。以正万物,而使之得所,无间于内外远迩者也。何莫非仁心也。
以“政”为“正”,犹如阳明以“格”为“正”,为政即是正万物,也就是格物,从心学本体论的角度看,物者,事也,天地万物都在心体的涵化之中,事事物物,何莫非心,为政自然也不离外。心学的这种心物关系实则是创造了一个以存在意义为中心的意义世界。在这个意义世界中,政的价值与意义是从属于心的,或者说心赋予了政以价值和意义。正是基于这种價值和意义,政才为政,并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并在现实中表现为践行和追求儒家内圣外王的价值理想。可见,蒋信的心政思想具有着特定的心学语义语境。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蒋信反对“经世”的说法:
“经世”二字,某常见同志类言圣人之学,主于经世。信窃以为此犹似皮外语,圣人只是天地万物一体,宇宙内事皆如一身痛痒,故开物成务,许多经纶事业,自住不得,岂有意要经世也。
在蒋信看来,“经世”仅仅涉及圣人之学的外在方面。圣人之学本是内外合一的,心显于事为,事为从之于心,圣人只是顺心而行,经世自在其中,圣学本不离世,不需别出个心去经世,否则便是有了“间隔”“病痛”。可见,蒋信反对“经世”是和其“慎独”“定静安虑”“默识”等内向性的心学功夫密切相关的。
蒋信的心政思想在根本上还是要回到心,然后由心出发,由己及人,依心行政。因此他很强调为政者要做明心的功夫,注重为政者的修德与为学,同时关注人(风气)的变化,可谓是执其两端,心和风化互显。首先,蒋信认为圣道本身就具有“正人”“正物”的“化”的作用,因此,无论是从国家的层面,还是个人层面都要注重对圣贤的培养:
惟道,天地万物一体至矣;惟化,则大人正、己物正至矣。求之孔孟之后,诚中而形外,畅于其四肢,发乎其声音,学者信而师之,一时论治之雄,敬而服之,举世以为不可及者,明道氏非其选与?
道者,天地万物一体,化者,大人正、己物正,道化即要求诚之于中,形之于外。这是符合儒家内圣外王的理想的。因此,国家要以善政着眼进行养士。“有天命,斯有民彝;有民彝,斯有道术;有道术,斯有纯才;有纯才,斯有至治。其惟观诸养士乎!三物之教,德行道艺之选,道术昭矣。是故德至而行亦至焉,行至而艺亦至焉。……是故古之语善养士者,必崇乎道术,道术胜,而后天下之惟从事乎艺以为学者,其庶乎可挽已。”士得以养,纯才才能出,道术才能胜,天下始有治。个体也要日从事于心,臻至圣贤。“夫圣贤所至,虽若广大渊深,未易希望,然其实验之平心定气之余,而喜怒好恶之几,种种皆本心之发,则知圣贤穷理尽性之要,固惟在于此心之存;而其所以广大渊深者,亦实由日从事乎此,而遂勃焉至之矣。”国家养士和个体成圣贤都要本之于心,以养德为要,德至才能行至,行至才能化天下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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